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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生活看上去就像个哑巴,但我的画面看上去声音很大。

阿改 象外
2024-08-30

👆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象外


刘冰 哈努曼之舞 2021 布面油画 130×97cm





阿改的编者按:


原本想继续写写刘冰的画,但一来已经在此前的策展文章表述过,另一方面,也觉得说清楚艺术家是个怎么样的人,可能更重要。


刘冰此前给我发过一篇随笔,我觉得写得再好不过了,最后附上少数几张她早期的作品,算是对艺术家访谈的补充。


展览还在继续,欢迎大家去看。前面发过的文章:


刘冰个展:世界的词根


刘冰:世界的词根| 策展文章





刘冰 :世界的词根

玉兰堂画廊

策展 :阿改

时间 :2024年5月18日 - 6月11日
地址 :北京市朝阳区酒仙桥路10号
恒通商务园B36-B 一楼Hi艺术中心




刘冰 :重回岸上


(标题是我代取的)




你知道吗,赤道正午的阳光特别耀眼,空气中充满光斑,湖边沙滩上的水葫芦泥沼中有一只人手,闪闪发亮


我工作并生活在维多利亚湖南端的一个隐蔽的渔村。雨季的时候,乌云压顶,天空如墨,眼看着浓稠的黑云吞没整个湖面,然后暴雨倾盆。


那天是旱季的某个中午,我闲极无聊,带着六只狗走到湖边看鸟。狗一直在嗅着什么,我走过去查看,远处看去白色的,闪着亮光,形状好似一次性手套。离近才发现,居然是一只人手。


我多少有些错愕。指纹清晰可见,因为长时间泡在湖水里,黑色素褪去,但是从形状上依旧可以肯定那是黑人的手。确切地说,那是一只失去了骨和肉的“手套”。


而这不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靠近死亡。 


那一天本是一个闪耀着金色光辉的晴朗天气,那些湖边跳动闪耀着的光斑,每一粒都折射着阳光灿烂和生命的律动,狗甚至跳进湖里游泳。


这个小小的湖畔是K村二百多村民日常取水的地方。他们在这里洗澡,洗衣服,甚至以此作为饮用水。我后来并没有刻意去查看那只手还在不在,但仍然时常来湖边发呆。离开这个国家之后,每当我回想在非洲常驻的日子,那一天耀眼的光和那只剩下皮囊的手还盘踞在我脑海。


生死本就无常



刘冰 舔 2023 布面油画 50×40cm



我端着餐盘站在天空下,头顶盘踞着很多鹰。它们视力绝佳,抓力精准。常年的经验告诉我,它们最爱吃的是鸡腿,其次是鱼。俯冲下来的瞬间,只能听到一股猛烈的气流声,再一眨眼,我盘子里的鸡腿已经被抓向空中了。我经常把我吃不了的肉食分享给它们。这是非洲生活十分精彩的一幕。


乌鸦和鹰是朋友,它们都是绝顶聪明的动物。那时候我经常在中午时分躺在草地上,枕着狗,吹着维多利亚湖柔和的风,看着乌鸦和鹰在空中翻飞追逐。乌鸦喜欢捉弄其他动物,时常俯冲下来抓一把狗毛或者羊毛然后炫耀着飞走。这些瞬间融化在了我的记忆里,时隔两年多,我耳边依旧能响起那些鸟振翅飞行的声音。


在首都的时候,当地人用斯瓦西里语教我开车,一辆特别破旧的二手日本车。我曾沉迷于无证驾驶并且酒驾。半岛区域车辆和人都不多,中午和傍晚尤其少,且路况简单。我一直深信,我所有的负面情绪到了非洲就会荡然无存,而当我真的在那里长期生活的时候,却发现这是不存在的。人在哪里待时间长了都会有新的烦恼,想要用新的烦恼去覆盖旧的烦恼,做的只是无用功。这也是我后来坚定回国的最主要原因。


我很喜欢开着车在半岛那边漫无目的地绕圈。可能是因为喜欢那条海岸线,我喜欢那些被剧烈海风吹歪了的椰子树,我喜欢在没有人也没有车的沿线上加速到飞起的感觉。但是我很快意识到自己是无证驾驶,车速过快是危险的,是很可能失控而冲入海里的。我打开所有的车窗,让海风吹进来,中午是热风,晚上是冷风。


这些快乐很抽象也很短暂,这些快乐太危险了。我必须离开


离开那天,我的狗全来送我。它们以往不会一大早就聚在我屋门口,但是那天很奇怪,它们全来了。我把冰箱里那桶牛奶倒在杯子里给怀孕的母狗喝,她喝了很多,然后我给其他狗一一分享了牛奶。最后,我带走了那只瓷杯子。离开非洲的时候,我除了随身的几件衣服,唯一重要的物品就是这个有我们共同回忆的杯子,我很庆幸它至今还完好。



刘冰 桑给巴尔水果摊 2020 布面油画  80×60cm



2022年的7月,我结束了为期十天的隔离回到了燕郊,回到了去非洲之前的生活状态。


好像什么都变了,又好像什么都没变。但这不重要。那是十分抽离的一段时间,不是每个人都有幸经历。我重新适应环境,刚回来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。我妈教我用密码锁,告诉我如何用手机给天然气充值,移交完各种居家生活必备的水卡、电卡和物业信息之后,她离开我家。


我坐在房间里,觉得一切都很陌生。我很茫然地面对一切,不知道该如何跟自己,跟生活和解。于是拿出那只从非洲带回来的杯子,泡了一杯茶。


前几天,李岩背着一斤苋菜来我家做饭。饭后我们穿过星河185小区,走到潮白河边拍照片。我仍然清晰记着,那年我们夏天在潮白河上划着皮筏子,吃她亲手做的寿司。我并不觉得恍如隔世,虽然那一年我们还都没有白头发。


人生玄妙,时而漂浮在水面,时而落座河边,就连沉溺水底的,都会在不经意的时刻重回岸上


世事无常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。





刘冰
1985年出生于北京
2008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
现居北京




象外 x 刘冰





〇 :你觉得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?


L  :善良。不善言谈,性格温和。避免一切正面冲突。心性单纯,经历复杂。极度缺乏安全感,并且有点儿固执。



〇 :记忆犹新的小时二三事。


L :我在我妈单位附近的荒地看各种植物,抓蚂蚱,观察虫子。几乎每天放学后都是这么度过的。当时有不少蝗虫、螽斯、草蛉、螳螂,我拿起来仔细看看,然后就放生掉。 


有一次我蹓跶到其他家属楼附近,用火柴点燃草地上的干草,还被人给逮到。但是当时也没害怕,反而觉得很有趣。


还有一次我带着一点点零钱去双秀公园边上的游戏机厅玩游戏机,因为玩得太高兴而忘了回家的时间,回家之后我妈一巴掌呼我脸上,我觉得特别疼,我妈真有劲儿!这件事一直令我印象深刻。



〇 :学画过程中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经历?


L :教我画画的启蒙老师告诉我,想当艺术家要做好吃苦的准备,很可能会很穷(他当时过得就挺穷的)。我觉得没关系,能活着就挺好了


大二刚开学,我们换了专业课老师,我把好多小稿给新老师看,老师看完后多多少少有些赞不绝口,我感到受到了很大的鼓励。那些鼓励对我非常重要,也增加了不少信心。整个大学时期我画了很多。



手稿 2004年



大四的时候,学校有一个很重要的展览,大家都在踊跃投稿,我的作品最终没有入选,我特别难过,那天在老师画室吐槽这件事,因为语言表达能力不佳,我就本能地开始嗷嗷哭。


老师说:“那怎么办呢?要不然我打开窗户你跳下去吧。”他这句话说完,我突然就感觉通透了——比起入选一个展览,我应该还是更想活着



〇 :对西安有什么感觉?


L :深爱。我对西安有非常强的执念。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取代西安。


2004到2011年,这七年都是在西安度过的。自从2011年离开西安美院回到北京,西安突然就发展迅猛,越来越像一个大都市,中途有几次回去过,每次都感到陌生。而我记忆中的西安一直是个慢节奏的城市,灰蒙蒙的特别朴素。


我以前常去的餐馆有的扩建了,有的消失,有的还在。我看到每个熟悉的地方都觉得很激动,我对西安远比对北京熟悉得多。


我前段时间刚从西安回来。这次见了对我很重要的两个朋友,他们一个在西安工作,一个在西安出家。我们应该还有机会再见面,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。



〇 :2012年出国是因为什么?第一次到达非洲,有什么感触或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经历?去之前有做功课吗?是否担心安全问题?


L :那次纯属机缘巧合。


我本来是一个特别宅的人,就是宅到要不是为了遛狗,连小区都懒得出。2012年我家亲戚在津巴布韦常驻,邀请我去她家玩儿。我当时连机票怎么买都不知道,更不会办签证,导致第一次的出国签证办了两次才成功。但我也没有担心过安全问题,因为对非洲所知甚少,也就想象不到任何危险。


去之前我对津巴布韦一无所知,只在地图上看到那是和南非接壤的一个国家。从登上飞机开始,一切都印象深刻——转机在迪拜待了21个小时,其实这么长的转机时间,阿联酋航空是提供迪拜一日游以及餐食的,而我当时全都不知道,在机场饿了21小时,渴了就喝机场的免费饮用水,饿了就忍着,因为我看到当时机场最便宜的三明治折合人民币95块钱一个,我觉得太贵了。


到了哈拉雷之后,一路上见到巨大的植物,天特别蓝,这一切都是我没见过的。包括周围黑人,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黑人。我突然就觉得,命运为我推开了世界的大门



刘冰 冲浪 2023 布面油画  90×120cm 



〇 :2019年是什么时间再度去的非洲?具体是做什么工作?


L :2019年初,本来的计划是在坦桑尼亚待三个月,体验当地生活。后来因为国内突发疫情,导致没有航班回国。中间我换过许多工作,包括给当地有钱人家的孩子当中文家教,在土耳其和中国人合资的赌场打杂(主要是帮人换钱),在清关公司处理和中国人相关的工作,给当地中国人换汇,办居住证,在央企的工程单位做翻译等等。



〇 :你在坦桑尼亚工作了三年,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感受。


L :在这件事上,可能我和大部分人的感受不同,因为在坦桑尼亚的时候我也问过我身边的许多中国人,我听到的几乎都是觉得无聊,想要回国,期待疫情赶快结束。他们来国外的原因基本都是为了赚钱,也有在国内犯了一些事情而侥幸逃到非洲的。


但我始终没有无聊感。不过这所谓的无聊其实就是看上去一成不变的风景,比如在维多利亚湖边的一个小渔村,每天面对就是那个水平面,那些岸边成群的黑鹭、白鹭、非洲秃鹳。那些千万年前的巨石。对这些大自然的一切,我从来没有无聊的感觉


我坐在达市的海边,或者姆万扎的湖边,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水,很多瞬间我觉得接近于入定,或者可能已经是入定。当然也有最至关重要的一点,就是我始终都明确地知道这一切都很抽离,这些美好的并不是我真实的生活。早晚我得离开


曾经有人问过我,在非洲的时候有没有想家,我从来都没有。



Desire for Salmon 50x60cm 布面油画 2014年



〇 :坦桑尼亚北部、西部、西南部的国界部分是湖,东部是大海,但它的内陆则是典型的非洲,或者说,很多人印象中的非洲。你在那边的身体感受是怎样的?


L :身体感受反而很舒适,不过也尽量避免大中午出门,毕竟是接近赤道的国家,紫外线太强了,皮肤是真的很容易晒伤。可是我觉得坦桑尼亚没有泰国那么热,树荫下还都挺凉快的。


现在回想,我第一次到坦桑尼亚,下了飞机好像是凌晨三四点左右,我从机场走出来,我感到被粘热包裹,那一刻我觉得新的生活要开始了。这种感觉在任何人的生活都不会经常发生,但是它一旦发生一次,都将会是难以忘怀的。那几年我总去热的地方,倒是也习惯了。



〇 :去过乞力马扎罗山吗?你当时是在首都多多马,还是达累斯萨拉姆?


L :遗憾就是没有去乞力马扎罗山。在坦桑尼亚,我在达累斯萨拉姆(Dar es Salaam)、姆万扎(MWANZA)、林地(LINDI)、松盖阿(SONGEA)、多多马(Dodoma),都待过。但待得最长的还是达市和姆万扎。一个是海边,一个是湖边。有水的地方都挺美的



〇 :在坦桑尼亚,对时间的感知有没有什么不同?


L :置身其中的时候,我觉得都还好,在哪里都是一分钟60秒。只不过忙起来时间就会快,不忙时间就显得慢。现在我离坦桑尼亚很远,离曾经去过的那些国家也都远,回忆起来我觉得不可思议。


坦桑尼亚没有四季,旱季和雨季的温度差异也不会太大。那里的中国人都说这样不好,不利于人的新陈代谢。我不知道,但很明确的是我在坦桑尼亚长出了很多很多白头发。



〇 :疫情期间,非洲那边的情况怎么样?对你的工作生活有什么影响?


L :当地人根本就不care新冠这件事,大部分平民和贫民阶层从来没有戴过口罩。疫情末尾,中国赠送给当地很多疫苗,当地人也不愿意打,从始至终,他们没有人关心过疫情。


他们特别喜欢聊天,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,他们仍然扎堆聊天喝SODA。我在那段时间刚好在中资公司工作,对我最大的影响是过于严格的人身限制,不能自由出行。但是我很快找到了能钻的空子,所以疫情之下,我仍得自由,我感谢赤道上强烈的紫外线杀毒杀菌,让我健康地活在坦桑尼亚。



刘冰 猫戏 2023 布面油画 80×60cm


〇 :2022年回到中国,会有“反向”文化冲击吗?(有点acculturation vs enculturation和意思)。


L :有,很强烈。比如2019年小红书还不那么盛行,在我2022年回来的时候,身边的朋友们已经很多都成了小红书网红,为了不脱离团队,我还注册了小红书账号。再比如非洲三年每天都是现金消费,但是重新回来之后又恢复到手机支付。虽然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恢复到三年前的生活而已,但是确实很多细微的变化要重新去接纳。还有就是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,各种选择,太多了,要怎么挑选呢



〇 :除了非洲,还去过哪些国家?


L :印度是我去过的其他国家里独具魅力的一个国家。色彩艳丽,文化独特。而且太迷人,地上是很多牛和牛粪,空中是追跑的猴子,再高一点儿的天空是很大的乌鸦。街上都是浓浓的香料味道,从寺庙里走出来,就连毛孔都被熏香了。印度的旅游宣传语是Incredible India,一点儿不假,印度的一切都不可思议。这个国家充满神奇的力量,它本身就像一件艺术品。



刘冰 漂浮岛 2020 布面油画 100×80cm



〇 :我总感觉生活大过艺术,或者说,有了“非洲”这个参照系的情况下,总觉得绘画是可以放在第二位来讨论的,不知道你的感觉怎么样?你在非洲画画吗?


L :是的,无论去没去非洲,无论去过哪里,身在何处。只要是人,首先需要活下来,然后才能谈艺术。洒脱如梵高,那也是因为他有一个不错的弟弟可以一直供养他。任性如高更,那是因为他是银行家的儿子,他才能任性去塔希提岛。


我在非洲画过画,但不多。当时的手机里存了一些我拍下来的作品图,但就在回来之前的三四天,因为喝高了,丢了手机。我甚至不记得把手机丢在哪了,就当是落入了维多利亚湖底吧。现在却也无法凭空叙述,不过当时画的也都是一些在电费单子,或者工作纸张上的草稿。



刘冰 女巫和她的狗 2018 布面油画 60x80cm



〇 :你的绘画灵感从哪里来?或者说,动机、方法和来源是什么?


L :在上学的时候,我觉得依靠灵感比较多,那个时候的画面是会有“凭空想象”的成分。因为人在太年轻的时候难有太多对生活和生命的体验,除了依靠“灵感”,还能依靠什么呢?


三十多岁之后,我觉得作品的内容更多是基于我的生活。我所经历的一切,当然也包括旅途中遇到的人事物,以及我平淡日常中的一切。这些人事物给我带来或平静或激烈的心理体验,这些体验转换到了画布上,表现出来的形式可能是一些热闹的场面。


不过我本人其实喜欢反差感强的东西,比如我在生活中一言不发,经常一天下来除了和狗说话就再无交流的对象,可能是物极必反吧,我的生活看上去就像个哑巴,但我的画面看上去声音很大



手稿 2004年



〇 :你早期的作品,比如2004年的手稿草图,似乎是比较女性主义的,也有很多奇想和剧情在里面,那时候主要关注什么命题?想表达什么?


L :那个时候叙事性比较强,不过我觉得这种叙事性好像一直贯穿到了现在。


我刚上大学的时候性格孤僻,上课之外没有社交,每天除了在教室画画就是在图书馆看画册,看杂志。我对我看到的所有作品都觉得很新鲜,那几年正是中国当代艺术火热的那几年,而那些热火朝天和我当时在西安的上学环境又很脱节。学校图书馆里的艺术杂志和人人网,是我了解外界的唯一途径。现在回看学生时期的作品,我还是会觉得那段时间更多是围绕着“年轻人的孤独感”,是一种很真实,但是个人化、分量比较轻的孤独吧


现在看也会觉得有“矫情”在,但是我记得很清楚,当时和老师讨论的时候,我不承认“矫情”,我觉得非常真实。当然我现在并不是在否定自己以前上学时期的创作主题,而是经过了漫长的时间,客观地回看,那是一种只存在年轻人中的敏感和矫情,也是很真实的。



大二时期的手稿



〇 :包括大二的作品,除了内容,在形式上能看到许多现代主义大师的影子,比如毕加索、夏加尔等,他们吸引你的点是什么?


L :强大的力量。我觉得那些大师的作品内核直接且有力。直指人心。画面不一定复杂,但是无论外在形式是什么样的,那些作品的内核都很有力量。我非常喜欢那种生猛的感觉。比如培根、蒙克、高更。那种力量感好像能让作品永恒



亚历山大风景 布面油画  120×120cm  2015年



〇 :你的绘画风格是从去了非洲之后开始有较大的转变?譬如2014年左右的作品,构图和意象都是满满当当的,这种习惯/思维是怎么来的?


L :我没有特别留意过,或者说我没有把非洲当成我的分水岭


去非洲这件事对我来说纯属偶然,如果第一次去的是美国呢,或者南美呢,又会出现什么样的画面?很难说那些非洲之行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。毕竟我每一次去非洲的目的也都不是为了采风。 


但是为了回答好这个问题,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的这些年——我觉得更像是用很满的内容来对抗孤独


我的画面,无论大小,都是直接用单色在画布上起稿,在深入的过程中可能还会叠加其他内容,越画越满。一张画完成的过程比较慢,但是我也没有其他着急要去做的事情,所以就慢慢画呗。有时候一天下来只推进了一点点。也有点儿像念经,慢慢念,慢慢画



刘冰 舞 2023 布面丙烯 116.5×89cm



〇 :你对人物形象的处理,比如那些看上去跟你有点像的,是不是带有一些自喻或自画像的意思在其中?但他们的眼睛、嘴巴等的处理又是比较相似乃至雷同的,在潜意识里,是不是有一点把他们也当成面具的感觉?也有一点像,你在描述或统摄某一个历史图景,然后要让自己在场,因此这些历史、神话、传说或者现实图景才跟自己有切身的关系。


L :是的。在生活中,我是一个存在感很浅的人。那么,就存在于自己的画面上吧


我画面里的人物、鬼怪甚至植物,也都有我的影子。所有的东西都必须按照我满意的样子去生长,它们处在什么样的位置,和其他事物的关系,我很喜欢给它们编排位置。大概可以解释为:我试图在画面里找一找自己的存在感吧。现实不能实现的事儿,就借用画面完成吧


肉池 布面油画 60×90cm 2016年


〇 :你画里很多食物、食客,杀戮和饮食,为什么?


L :我画过很多大胖子,也有不少画面上出现很多饮食。几年前我自己也处于体重巅峰。对我来说,那些“盛宴”的画面代表一种特别直接的原始欲望。不停地消耗,不停地吃,很过瘾。



刘冰 东非烧烤 2020 布面油画 60×80cm



杀戮也同样是一种残忍的欲望,很直白。我在画面中既不是在赞颂也不是在批判,只是想把这些人性中的欲望展现出来。这是一些很粗暴的场景,即便很多美食表面上看去很美丽诱人,但那只是表象而已。我画了很多生鱼肉、肉片,它们都很赤裸。



〇 :不妨拿几张你自己比较喜欢的,单独讲讲背后的考虑和故事?


L :



刘冰 黑珍珠 2023 布面油画  81×100cm


《黑珍珠》这幅画是我比较喜欢的一幅。一群人围着一条绿色的蛇缠绕着的三文鱼宴席。画面充满鱼腥味。有点儿“拧巴”着的劲儿。那群人的表情不那么美好,画面正中还孤零零的搁置着一个鱼头,一点点的血腥,一点点的别扭,但又并不违和。我时常在避免画面中的“美好”,我很怕呈现出一种甜腻的糖感。所以很多时候我宁可让它们“拧巴”一些



刘冰 炽热撒哈拉 2023 布面油画 120×90cm


《炽热撒哈拉》同样也是拧巴着的。穿着皮草在撒哈拉吃火锅,这个画面想想就很疯狂。那一年我坐飞机横跨撒哈拉沙漠,离得太远,向下看,这个沙漠是粉色的。当然,寸草不生。这幅画又出现了一堆肉片,甚至还有精致的摆盘。在四十多度的撒哈拉沙漠,带着皮草帽子穿着貂涮火锅的人,她是怎么想的呢?



刘冰 华山秘计 2023 布面油画 146×114cm


《华山秘计》,我在西安生活过七年,可是我从来没有去过华山。2023年初,我的朋友邀请我去华山。我因为要在家照顾孙西美(我的狗)实在没法脱身,而错过了华山之行。于是也就有了这幅画面。我的狗十三岁了,她是我在现实生活中很深的羁绊,但我从没觉得她是累赘。她也见证了我的不少爱恨情仇



华山秘计,局部



〇 :文学和诗歌对你的创作有影响吗?


L :可能并没有直接影响,但是潜移默化的影响应该还是有的。我在不画画的时候比较爱看小说。上学的时候看王小波、余华、莫言和马尔克斯。当时有一些小草图是根据王小波的小说画出来的。


我很感谢学生时代的W老师,他博览群书,推荐的那些作家我都很喜欢。前几年看了一些非洲作家写的小说,因为对他们的国家感兴趣,所以相关的文学作品也会引起我的好奇心。诗歌我倒是看得不多。





〇 :你也拍了很多照片,影像跟你的绘画有什么关系?


L :每次出去都会拍很多照片。现在越来越发现照片的重要,因为很多地方时间长了真的会忘记,而照片是非常准确的提示。我在旅途中拍到的一些照片有时候也会用到画面里,作为细节的补足还是很有必要的。



〇 :说到底,旅行,或者行走,或者身处异域,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?


L :最大的意味可能是满足我的好奇心


我是好奇心非常强的人,很多陌生的地方都很想去看看。起初我觉得,去越来越多的地方,可能自己会把生活中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忘记,用新的记忆去覆盖旧的记忆。但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,因为我发现那些真正的不愉快根本没法忘记,能被覆盖掉的,也都是一些不重要的记忆。即使不旅行,随着时间的流逝本来也会忘记。所以我现在并不会把“忘记”寄托在任何一次出走,反而现在会更轻松一些,旅行也无非就是出去看一看,能够放松一下心情就很好了。



〇 :最近在思考的问题,不管是否关于艺术。


L :大概这半年左右的时间里,我思考最多的问题是:怎样做才能克服自己的烦恼。烦恼无尽,一个压下去,另一个浮起来,循环往复。希望可以尽量平衡,但挺难的。大部分时候无解。



刘冰 鱼市场 2023 布面油画 146×114cm



〇 :平时的生活状态如何?典型的一天如何过?除了艺术,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?


L :日常的生活规律得就像在军训


每天7点多起床,然后早饭,简单收拾一下屋子,差不多九点开始画画,中午做饭吃饭,但时常午饭会在两点多开始,很快吃完之后继续接着画画。傍晚遛狗。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基本上也就该睡觉了。画累的时候要么就擦地收拾屋子,要么就出去遛狗。也不一定完全严格按照这个时间表,但每天也大差不差。


除了画画之外,我的兴趣就是养狗,我的狗十三岁了,她已经是我的亲人,我每天要陪她说话,带她散步,我希望她能充分感受到爱。



〇 :你觉得理想的生活是怎么样的?


L :能时常见到朋友,能聊天并且毫无障碍地说话。看上去我对理想的生活好像要求不高,但实际上这非常难。十几年前上学的时候有段时间我觉得是理想的生活,后来再没有过。



〇 :对当下的社会氛围有何感受?你希望这个社会变成什么样?


L :每个人都在卷,每个人都在焦虑,有很多担忧。可在这么焦虑的环境下,中国的人均寿命是在提高的,那还是说明人们不仅能适应焦虑同时身体还越来越健康了。从数据来看,现在的中国已经是历史以来最好的时代了吧。希望这个社会中虐待小动物的人都能受到最大程度的惩罚



刘冰 守护 2023 布面油画 60×80cm



〇 :如果变得很有钱你会做什么?


L :哈哈,很有钱是不是财富自由的意思?如果真的很有钱,我第一件事是先把欠朋友们的钱都还一还。以后每次吃饭都我买单。还想带着几个朋友去印度和尼泊尔、不丹都看一看。再用另外一些钱去买另外几个朋友的画,但是不能让他们知道是我买的。



〇 :最近在看的书/电影。


L :在看《项塔兰》。很久没有看电影了,上一次是在李岩家看《黑豹2》。



〇 :最近做过的一个梦。


L :3月24日早上六点多钟的梦,印象深刻。我梦到自己在非常安详的状态下躺在一个白色的摇篮里,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背书,摇篮摇得节奏轻缓。那个感觉很殊胜。我很久没有做梦了,这个梦刚好发生在三天前,所以印象非常深。



刘冰 黄昏 2024 布面油画 40×30cm





更多作品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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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学时期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其他







纸本作品,2015年




Searcher 50x50cm 布面油画 2014年



女国王 130x150cm 布面油画 2014年



美洲豹在达尔文岛 100x160cm 布面油画 2014年



飨眠 布面油画 90×60cm 2015年




Nude Back 60x90cm 布面油画 2015年



Cactus in Hand 60x90cm 布面油画2015年



贝宁女战士 布面油画 150×120cm 2016年



在西非森林里 120x150cm 布面油画 2016年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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